我的父母是十八軍
中國西藏網訊 1950年,第二野戰(zhàn)軍第18軍奉命踏上了解放西藏的征途。數(shù)萬名戰(zhàn)士身后,望著他們遠去的不僅僅是中央領導和軍區(qū)領導,還有年邁的父母、年幼的子女……
十八軍的“留守兒童”
我的父親仇裕民,是原十八軍供應科科長,主管部隊的物資供應。我的母親蔡銘章,1944年參加新四軍,是一名老戰(zhàn)士,入川時擔任供應科出納,隨供應科在成都采購物資,也是最早進藏的十八軍女兵。
圖為父親(前排右一)仇裕民和戰(zhàn)友合影。圖片由仇邊疆提供。
我的父母相識于豫皖蘇,相戀于進軍大西南的路上,于1950年1月份在四川樂山結婚。父母婚后不久,就去成都采購部隊需用辦公、生活物資。在成都工作期間,父親接到張國華司令員派人送給十八兵團周士弟司令員的一封信。送信人告知父親,部隊接到進軍西藏的任務,全軍正進入進軍西藏的準備。你們也要轉換任務,由采購正常辦公生活物資轉為重點采購進藏物資。
從接到命令,到出發(fā)進藏,父親在周士弟司令員的指導下,在成都為采購進藏物資而奔波,上萬名戰(zhàn)友的吃穿用度,父親必須盡心盡力。況且,這次是去西藏。
圖為母親蔡銘章(中)和戰(zhàn)友合影。圖片由仇邊疆提供。
十八軍出發(fā)后,我母親也隨軍前行。1951年,行軍到四川甘孜時,我出生在進藏的路上,我一直覺得,這份西藏情懷在我出生時,就注定了。出生不久,父母還要繼續(xù)前行,我便被送到了十八軍進藏的大后方——成都。
小學前,我一直在成都大邑縣唐場鎮(zhèn)的保育院里生活,這里幾乎全部都是像我一樣的十八軍子弟。為了讓戰(zhàn)士們安心進藏,軍區(qū)領導把這些年幼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方便照顧。保育院里的阿姨,就充當起了媽媽的角色,負責我們的吃、穿以及啟蒙教育。
因為長期見不到父母,我對父愛母愛的理解有些模糊。記得母親第一次回成都探親的時候,我大哭著:“我不跟你走,你不是我媽媽,阿姨才是我的媽媽……”現(xiàn)在想想,母親當時該有多無奈和無助。
1958年,隨著弟弟妹妹們的出生,需要人來照看,我的奶奶從山東老家來到成都,我的童年里出現(xiàn)了“第一位親人”。當時,我和保育院的小伙伴們陸續(xù)進入了小學,在茶店子八一小學。每到周末放學,我總是迫不及待地回家,想趕快回去看看奶奶。
我一直還記著當時我們住的地方經常停水,每天早上醒來,奶奶總是催促著我:“趕緊去打水,要不來不及了!”我還記得,每次弟弟妹妹們放學,奶奶總是急促地邁著小腳,匆匆叫一輛三輪車,去接她的孫兒們。
當時住在院子里的幾乎都是十八軍的家屬,整個院子里沒有青壯年,只有老人和孩子。如此想來,我們算是第一批“留守”兒童和老人了吧。
不幸中的幸運
雖然父母不在身邊,但是我很少覺得孤獨。和從小就互相陪伴的伙伴兒們在一起,我覺得我們就是一家人。從保育院一起長大的十八軍子弟們,吃一樣的食物,穿一樣的衣服,雖然條件艱苦,但是大家一起打打鬧鬧,誰都沒有抱怨過。但是,除了歡樂,我們經常要體會其他孩子不會有的悲傷。
當時,川藏公路雖然已經修好,但是地勢險峻,山多彎急,經常會有進藏或者回家探親的十八軍戰(zhàn)士發(fā)生翻車事故。所以,時不時會有父母因翻車去世的消息,傳回成都,不少伙伴兒因此成了孤兒。在一次回成都的路上,我的父母乘坐的車差點翻下山,幸虧被一個大樹樁擋住了。事后,父親笑著說:“又撿了一條命!”我一直想,我和弟妹們是真的幸運,我們的父母雖然遠在西藏,但是我們還是完完整整的一家啊。
不過,大部分的伙伴兒們飽受分別之苦。雖然我第一次見母親的時候很陌生,甚至有些排斥,但是一旦感受到了母愛,我就不愿母親離開了。每次母親回西藏,我總哭鬧著發(fā)脾氣,母親只能含著眼淚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圖為母親蔡銘章(右)看同事織毛衣。圖片由仇邊疆提供。
正是因為我們需要承擔這些痛苦,所以軍區(qū)首長特別命令一定要好好照顧這些“留守”子弟。于是,我們小時候經??梢猿缘接盟钟驼ǖ睦_河的魚,又香又酥,一次可以吃好幾條。還記得有一段時間,我和小伙伴們穿著用繳獲的降落傘布做成的衣服,綢緞質地,又軟又滑。我們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覺得自己時髦極了,神氣得不得了。
從保育院到小學畢業(yè),就是這些伙伴兒們互相陪伴、互相支持,父母不在身邊,我們成了一家人。直到現(xiàn)在,每年的四月十九日我們都會在茶店子小學相聚,這一天就是我們的“返校日”。那段時光,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是如此溫暖和難忘。
一輩子的西藏情
父母因為長期在高原生活,嘴唇早已變成了紫色,手指甲也已經塌陷。1965年,父親因為身體實在支撐不住,調到了北京工作,我們全家終于團聚了。
調到北京工作的父親,還是離不開西藏,每天的工作、閑暇的時間,都是在談論西藏。原來是聽別人講,現(xiàn)在終于天天聽父親和我們說西藏,說十八軍。有一次,我問父親:“那么苦的環(huán)境,你們?yōu)槭裁催€那么堅持呢?”父親想都沒想:“沒有為什么,就是要落實中央要求,完成上級指示?!?970年,父親的工作單位解散,他在工作上也算脫離了西藏,但是仍然心心念念,每每提及總是精神振奮。
圖為父親仇裕民(右)和同事站在后勤部的菜地里。西藏開始大規(guī)模種菜就是在十八軍進藏后。圖片由仇邊疆提供。
進軍西藏、解放西藏、建設西藏是一個完整的過程。我們的父輩尚未完成的任務,我們這代人又接了過來。很多十八軍的子弟,我兒時的伙伴,在成年后,相繼去了父輩的部隊,為建設西藏奉獻了自己的一生。
作為十八軍的后代,對于西藏,我們有著一輩子的情懷,因為這是我們的父輩戰(zhàn)斗過、奮斗過的地方;是孕育十八軍精神和老西藏精神的土壤。雖然我沒有去西藏當兵,但這份情懷、這種精神同樣在我心里扎根。我們兄弟姐妹五人,都相繼參軍,投身部隊。工作戰(zhàn)斗中,也像父母一樣兢兢業(yè)業(yè),踏踏實實完成上級布置的任務。
家有十八軍,戰(zhàn)士要堅守黨性原則,妻子要支持丈夫,子女要支持父母。我們從小承受痛苦、承受分離、承受責任,父母在潛移默化中教給我們作為一名軍人的品質和原則,他們沒有說教、沒有高談闊論,只有言傳身教。(中國西藏網 記者/孫健 講述者/仇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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