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次仁羅布和他的文學之路
圖為次仁羅布(右一)在采風途中。
圖為次仁羅布在交流發(fā)言。
11月2日15時20分,記者提前幾分鐘到達《西藏文學》編緝部,次仁羅布也很快趕到。見到記者,次仁羅布滿面微笑卻又不失歉意地說:“這個訪談拖了這么久,都是我太忙造成的,實在是對不起了!”
與作家次仁羅布的采訪約于2018年初秋時,直到冬天悄然臨近時,才有機會坐在一起聊聊他的文學之路。
這幾年,憑著一部部藏地題材力作,藏族作家次仁羅布悄然走進了讀者的視野。他是如此的謙遜,以致于你會忘記他的作品摘得國內多個獎項,還被翻譯成多國文字,其部分作品被改編成電影……
就像所有走在拉薩那條著名古老街道上的某個人一樣,作家次仁羅布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謙遜與和氣。當然,他真實而自然的微笑,更像一個普普通通的藏族人。
在次仁羅布細膩的筆下,人們可以更為真實地了解西藏,了解眾說紛紜的西藏歷史與藏族的民風民俗。這幾年,他用一部部文學作品,深層地表達著藏民族的心路歷程。
文學為我打開了一面廣闊的天地
次仁羅布出生在藏族人視為圣地的拉薩,而且就在那條古老的八廓街長大。
也許,正因為如此,次仁羅布筆下總能透露最為直觀的西藏宗教與人文情景,能夠觸摸到西藏人最本真的自我,仿佛這一切深入他的骨髓,滲透在他血液里。
上個世紀70年代中后期,還是兒時的次仁羅布開始接觸到一些文學作品。在姨媽家中,他總能搜羅到姨父的一些舊書,什么《敵后武工隊》《林海雪原》等,讓他癡迷不已。
文學的世界,在兒時便為次仁羅布打開了一面廣闊的天地。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個自己原本不熟悉的世界。他徜徉其中,變換著不同的角色。
上個世紀80年代初,次仁羅布考進了西藏大學文學系藏語言文學專業(yè)。在這里,他開始涉獵藏族歷史、宗教傳統(tǒng)文學以及哲學與因明學等。他說:“這對我的文學創(chuàng)作、特別是對關于藏地題材文學作品的呈現(xiàn)上沒有了隔閡感,就像是我生活當中的一部分。我想,許多讀者反饋說我所寫的作品反映的就是當下藏族人的精神面貌及他們的所思與所想,跟這一時期我的學習與閱讀是有關的。”
在西藏大學時,次仁羅布還在一位來自內地朋友的借閱下,開始讀拜倫、雪萊、莎士比亞等人的著作,這給他打開了更為廣闊的文學之窗?!澳切┰娂诋敃r的西藏是買不到的,讀過后對我觸動特別大。”他告訴記者。
那時的次仁羅布總感慨,人家怎么就能寫出那么美的詩句呢?那種情感,那些詞語,仿佛是有魔性的,讀過讓人念念不忘。
“于是,就想自己也要嘗試著寫一些東西,開始有了一些很短的詩歌創(chuàng)作,這也算是我最初的從閱讀涉獵到文學創(chuàng)作吧?!彼f道。
上個世紀80年代,西方魔幻現(xiàn)實主義寫作風起云涌,這類文學之風承襲西方現(xiàn)代派的創(chuàng)作手法,適時刮到了西藏這片高地。次仁羅布開始接觸到象征派詩歌先驅波特萊爾的作品,還有托馬斯·艾略特的《荒原》等……這一切讓他又一次深深地感到整個詩歌正飛躍的發(fā)展,同時,又一次給他帶來了一種困惑。
他笑語道:“看過這些大家的作品,我甚至有點不敢寫了。”
1986年,次仁羅布從西藏大學畢業(yè)分配到昌都縣中學教書。兩年后,他調回拉薩,在西藏郵電學校工作。
大概是1989年年末,次仁羅布因公從拉薩到尼木縣辦完事后準備從尼木縣再返回拉薩?!翱赡菚r的交通極不方便,要到公路邊搭便車才行?!眮淼焦愤吷系却丬嚨拇稳柿_布,從站立的位置看到河面中央一位老人正在劃著牛皮船。
眼前,畫面里有落日的余輝,有河流與巖石、荒攤與山峰、老人與牛皮船,所有的一切給人一種很荒涼、很原始的震撼感。這場景給原本就喜歡文學的次仁羅布內心帶來了一種說不上來的觸動。于是,他的第一篇小說《羅孜的船夫》有了初步的構思后成型,在完成創(chuàng)作后,他投給了《西藏文學》編輯部。
“雖然投稿了,但從未想過發(fā)表的事情?!弊谟浾邔γ婊貞浿^往的次仁羅布認真地說著,依然是滿目的笑容。
一段時間后,次仁羅布很意外地收到了當時《西藏文學》主編李佳俊老師的一封信,在信里,李老師寫了對小說《羅孜的船夫》的一些看法及何時刊發(fā)的時間,還讓他抽空到編輯部去一趟。
至今,次仁羅布依然保留著這封信。他說:“它是我之后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的動力。”
此后,更讓他驚訝并有受寵若驚之感的是當他收到最新一期《西藏文學》刊物時,在他那篇《羅孜的船夫》的文后,主編李佳俊配發(fā)了一篇更長的評論性文章。
“這是對我最大的鼓勵。”至今再說起那封信,次仁羅布仍然覺得有時幸福來得很突然。
我的小說保持著藏族傳統(tǒng)文化最根本的基調
現(xiàn)在,次仁羅布再回頭看自己早年的作品感覺寫的都很幼稚。他說,那些都是自己習作的積累。在正式發(fā)表《羅孜的船夫》后,他的一些中短篇小說斷斷續(xù)續(xù)見諸雜志與報端。盡管如此,對他而言,此時的文學創(chuàng)作仍然只是他個人的業(yè)余愛好。
直到2004年,已經在西藏日報社當上一名編輯的次仁羅布,有幸被西藏作協(xié)派到魯迅文學院學習。在那里,他不僅學到了文學理論知識,也學到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技巧,開拓了視野。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作家閻連科講完課留下一句話:“要是寫不出跟別人不一樣的作品,還不如不寫?!?/p>
閻連科的這句話,對當時還未把文學創(chuàng)作當成一門職業(yè)的次仁羅布來講,就像是一句作家警言,他在茫然中思索。從此,他有意無意地注意著自己寫作中的敘事手法與感覺。
到魯院進修的時日,至今被次仁羅布稱為是彌足珍貴的經驗。他說自己較為成熟的作品都是在魯院畢業(yè)后完成的。2005年底,他從西藏日報社調到西藏文聯(lián)工作,開啟了他真正意義上的文學創(chuàng)作。
“每一部作品都需要一個最好的切入點,否則你最好先別動手?!边@是成為作家后的次仁羅布對自己的要求。
秉持這樣的寫作理念,這些年,次仁羅布的每一篇小說發(fā)表后,總能引起讀者極大的興趣,他也成為了一名獲獎專業(yè)戶。
當作品《殺手》面世時,次仁羅布并未想過它會受到那么多人的矚目:入選《2006年中國小說排行榜》和《2006年度中國短篇小說》;入圍《小說選刊》每四年一屆的“全國優(yōu)秀小說篇目”;被翻譯成外文入選“21世紀中國當代文學”;摘得西藏“第五屆珠穆朗瑪文學藝術獎”金獎,等等。
作為魯迅文學獎得主,次仁羅布認為小說必須要有它立體的東西呈現(xiàn)出來,看完一部小說就讀懂這段歷史,讓讀者感知當事人的一種情感,他們的生活經歷,這就是小說的意義。
對于自己的每一部作品,次仁羅布最終希望呈現(xiàn)藏族傳統(tǒng)文化中的優(yōu)秀品質。他說:“我是想把人的忍耐、人的善良、還有那種在困境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勇氣,以及藏族人那種恬淡的心……我想把這些美好的品質在作品里呈現(xiàn)出來?!?/p>
他說:“我的小說一直保持著藏族傳統(tǒng)文化最根本的基調?!?/p>
他說,藏族傳統(tǒng)文化最根本的基調始終保持在審視人的生命尊嚴,人活著的意義?!耙苍S,正因為如此,當代藏族文學對于中國文壇來說是一股清新的元素,是不同的聲音,是不斷對生命的拷問。”
在次仁羅布看來,小說要有歷史的底蘊,更要有人文的光環(huán),要指出人活在那樣一個狀態(tài)之下,他所面臨的尷尬、他的艱難、他的掙扎,更要讓人們看到希望,看到活著的意義。
用融入生活的小說元素映照民族精神和文化內涵
文學并不是純粹的歷史記錄者。但通過塑造人物,小說通過文字達到人的內心隱秘世界,把人心的幽暗與明亮呈現(xiàn)出來。
有人說,次仁羅布的長篇小說《祭語風中》是民族歷史發(fā)展的心靈史和靈魂史。這部作品從出版便引起了藏族文學界和國內主流評論界廣泛關注,并且得到充分肯定。
迄今為止,《祭語風中》仍是次仁羅布最為滿意的長篇小說。他說,當你經過某個地方,某個景會給你觸景生情的靈感,它會成為小說的素材;有時,就是一次交流,一場經歷,也會成為你故事的來源;當你的經歷,與故事構制成另外一個版本的小說,于是,小說素材的最初來源便產生了。
在長時間觀察和體悟生活的過程中,作為寫作者的次仁羅布想要努力做到作品不流于表層,他要表現(xiàn)人們豐富的內心世界,表現(xiàn)在面對現(xiàn)代文明沖擊時的心態(tài),是那種人類共有的喜怒哀樂的情感。
于是,在日喀則最邊緣的薩嘎縣城,一個風沙走石的夜晚,《殺手》的雛形在腦海里現(xiàn)出;
在拉薩的柳梧山谷里,一座破敗的白塔及其傳說,讓《界》的靈感緣起;
在藏族人每日行走的轉經道上,一篇充滿了救贖氣息的《放生羊》開始構思中……
次仁羅布一再表達,文學創(chuàng)作是在創(chuàng)作精神食糧,是引導別人,塑造靈魂。在整個文學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他對自己有了這樣一種認同感:“我在用文學的方式講述一個民族的歷史?!?/p>
米拉日巴的故事、真實的藏族史料、民歌、傳說及民間故事,你總能在次仁羅布的筆下觸摸到這些,就像他始終認為,要做到叩擊人們內心深處,就要廣泛的閱讀。
他總說,要是沒有廣泛的閱讀,也許你能把一個故事寫好,但從作品的高度和深刻性來講,你與讀者可能達不到文學的共鳴。這可能就是一個作家的局限性,而這種局限通過你廣泛的閱讀,深層的思考,是能夠解決的。
“所以,如果立志要成為一名文學創(chuàng)作者,就必須讀很多很多書,不僅僅是文學作品的閱讀,還包括歷史、宗教、哲學、自然、軍事等等學科。”他這樣說。
他還說:“只有多閱讀,你的筆尖才會有所分寸,才不致脫離現(xiàn)實?!?/p>
如今的次仁羅布正在完成他的長篇歷史小說《烏斯藏》。這部仍在創(chuàng)作中的作品不僅得到了中宣部文化名家的經費資助,還被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列入“文藝原創(chuàng)精品作品”。
在工作中,作為《西藏文學》主編,次仁羅布努力培養(yǎng)西藏文學新人,先后向《人民文學》《作品》《民族文學》《芳草》等重要刊物推薦了十多位西藏青年作者的作品。利用這個平臺,多次為十余位作家召開作品研討會。同時,舉辦了三期《西藏文學》走進高?;顒樱ぐl(fā)了學生的文學創(chuàng)作熱情,向校園播撒了文學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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