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綠意盎然花團錦簇的山中
7月剛過,北方的天空就驟然熾熱起來。在這不容分說的灼烤中,長白山主峰的積雪煙消云散了。滿山滿眼的白色消隱之后,便有更加紛雜、洶涌的色彩從泥土上涌起。落葉的、針葉的、闊葉的樹木以及曾一度銷聲匿跡的雜草紛紛發(fā)出翠綠的葉片,重重疊疊、浩瀚如海。其間如星星閃耀、如火焰跳動的,則是紅的、粉的、黃的、紫的花朵。
這突然而至的變化,把一切的冷和一切的熱都幻化成悅?cè)搜勰康纳?,宛如一幅巧奪天工的錦繡,從天而降。
億萬斯年,長白山置身于寒冷之境,胸懷一團熾熱的巖漿,頭頂一片厚重的積雪。長白,就是積雪長久不化的意思。長白山的無雪期在一年中不超過四個月,冰天雪地是它的常態(tài)。
整整一個冬天,長白山主峰都被低溫嚴嚴實實地籠罩著,厚厚的積雪在陽光照射下發(fā)出刺目的光芒。忽有大風(fēng)從西北而起,長驅(qū)直入,沿陡峭的山體一直攀越天池北側(cè)的天豁、鐵壁等諸峰,裹挾著銀白色的雪粉直至高空,瞬間將冰封的天池掩埋在一片如煙如霧的粉塵之中。煙氣繚繞,扶扶搖搖,疑似有一爐熊熊的火正在湖底燃燒??赡遣⒉皇腔?,而是冷得可以把人“燙”傷的冰雪。
就在這一片寒冷之中,另一些與冰和冷相反的事物在悄悄醞釀。有溫泉水從巖石的縫隙悄然溢出,以拒絕凝固的流淌,以裊裊升騰的霧氣,宣告山體內(nèi)蘊涵著的巨大能量;有“蹲倉”的黑熊蟄伏于某棵倒木之下,以綿長而微弱的體溫一次次成功化解嚴寒的襲擊。從初冬開始,無孔不入的寒冷就開始追擊那些山中草木,一分一毫、一尺一寸地將它們凍結(jié)。也是從初冬開始,草木們便借助冬天之手將一個柔軟的復(fù)活夢想珍藏于堅固的冰殼之內(nèi)。最了解長白山的情緒和脾氣的,是那些常年守在主峰下邊的氣象工作人員。他們一次次走出大雪封門的小屋,在暴風(fēng)雪中艱難記下大山的秘密。
那些雪野中不屈的生靈,狍子、野鹿、香獐、紫貂……仍然在林間奔跑,在雪地印下一串串富于生機的足跡。還有岳樺,以鐵一樣剛硬的枝條,不屈不撓地挑戰(zhàn)著生命極限。它們所處之地幾乎已是生命的絕境,再往前,沒有樹木可以存活,只有一些貼地而生的高山苔原植物。
而來到7月,長白山開始進入一年中最暖和的季節(jié)。在極寒中孕育并經(jīng)受過冶煉的一切事物,開始昭昭然呈現(xiàn)于世人眼前。它們開始發(fā)芽、放葉、開花,讓每一塊土地上都鋪滿色彩,讓每一方空間里都溢滿芬芳。
最先露出容顏的是那些與冰雪交錯而生的牛皮杜鵑。二者在時間上銜接之緊密,仿佛這些低矮的高山植物并不是因冰雪滋潤而生,而是一直隱沒在冰雪之中,只待陽光的刻刀將冰雪剔除,它們就自然而然地顯現(xiàn)出來,那花瓣也如冰雪般晶瑩。然后是明黃的金蓮花、耀眼的毛茛花、倒提著鈴鐺的高山龍膽、散淡浪漫的剪秋蘿,還有平貝母、大苞萱草、紫斑風(fēng)鈴、布袋蘭、松蒿……在更高處,小葉杜鵑、遼東丁香等也不失時機地爭紅斗紫。
溪蓀有一個好聽的別名叫東方鳶尾。也不知從哪年哪月開始,千棵萬棵的溪蓀悄悄聚到了一起。平日里,它們與其它野草混雜在一起,沒有人留意到它們的規(guī)模。一旦花期來臨,它們便不約而同地伸長頸項,紛紛朝天空挺起它們藍紫色的花朵。霎時,藍天白云之下便出現(xiàn)一片藍色的花的海洋。只有落落寡歡的野百合,或三三兩兩,或煢煢獨立,火苗般在草叢中閃閃爍爍。
山下的桃花已謝,青果掛滿枝頭。長白山皺褶里的冰雪之水和天上下來的雨水匯合,將每一條河道漲滿。河水由最初的清澈、安靜之態(tài)變得渾濁、急切,不舍晝夜地將生長的訊息傳送至山中的每一個角落,傳送給林中的每一個生命。
中華秋沙鴨已經(jīng)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了生兒育女的使命,帶著毛茸茸的幼崽跳進湍急的河水。它們知道溫暖的日子轉(zhuǎn)瞬即逝,要搶在冰雪來臨前讓幼鴨經(jīng)受摔打,學(xué)會生存的本領(lǐng),學(xué)會展翅飛翔。而松鼠和花栗鼠最懂得如何珍惜好時光。在堅果沒有成熟之前,它們已經(jīng)開始在倒下的樹干上晾曬蘑菇,為度過漫長的嚴冬做充分準備。森林里的紅松樹,它們的高大與魁偉似乎是與生俱來的,人們無從窺見它們生長的痕跡。但就在松花落去的短短時間內(nèi),樹上的松果已經(jīng)快速膨脹至雞蛋大小。隔一場雨再去看那些樹木,什么黃檗、白檀、紫椴、黑樺、赤松……都已經(jīng)抽出尺余長的新枝。
當我走在綠意盎然、花團錦簇的山中,卻忍不住要想起之前或之后那片茫茫的冰雪,想起生命的堅韌與輝煌。任林舉
版權(quán)聲明:凡注明“來源:中國西藏網(wǎng)”或“中國西藏網(wǎng)文”的所有作品,版權(quán)歸高原(北京)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轉(zhuǎn)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中國西藏網(wǎng)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ān)法律責(zé)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