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硬核賽車與硬核喜劇合體——評電影《飛馳人生2》
賽車是韓寒電影的重要標識,喜劇似乎也是,但在以往作品中,包括前作《飛馳人生》,魚與熊掌想要兼得,都不是很成功。
國產喜劇與體育競技的結合不乏成功的案例,近些年的《羞羞的鐵拳》《熱烈》《五個撲水的少年》等在商業(yè)類型或電影文本都很有亮點,但“賽車”的速度與激情,對視聽快感的要求,又使得兩者兼得的門檻很高,既要有故事和敘事層面結合的情節(jié)情境等“軟件”,又要有電影工業(yè)體系前沿技術等“硬件”支撐,要求更高一些,還得具備將類型與作者結合的審美這樣的“腦件”才行。相較于其他的國產競技喜劇電影包括韓寒自己的其他電影,《飛馳人生2》整體上具有了這“三件”,而且是用一種正面作戰(zhàn)的方式,將硬核賽車片與硬核喜劇結合為一體。
電影里有一個為人津津樂道的段落,就是在巴音布魯克賽道上,五年前《飛馳人生》里張馳駕駛的大眾賽車在五年后和《飛馳人生2》里依然是張馳駕駛的奧迪賽車有了一次跳脫出時空限制、打破真實和想像的界限,初心不改但又自我超越的“合體”,這不僅是故事空間里的情節(jié)設計與視覺奇觀,也可理解為有關電影本體的、“元電影”意味上的一個“合體”象征。
所謂硬核,是直面與直給,是切中要害與張力十足,而非策略性的取巧、繞圈子或四兩撥千斤。對賽車電影來說,是要有速度與激情,有機械性與粗糲感,有腎上腺素和引擎轟鳴,還要有征服困難和超越極限的至暗時刻與頂峰體驗;對喜劇片來說,就不能只是段子式的微觀元素拼盤,也不能是網絡爛梗的炒冷飯,而是要有“戰(zhàn)略”層面上的喜劇格局,“戰(zhàn)術”層面上的錯位情境,以及統(tǒng)一合理的喜劇情節(jié),出色的喜劇表演,以及喜劇背后的審美、觸動、情懷。
《飛馳人生2》在賽車元素上進行了延續(xù)與創(chuàng)新:跨越五年時間的“巴音布魯克之王”,從表面向生計彎腰、夢想似乎早已垂老躺平的起點開始,獲得了一個重啟人生、證明自身能力和清白的契機,主人公和自己的老伙伴一起帶領新人重組車隊,在經歷了準備、訓練、測試、比賽一系列波折中,最終獲得了最后一屆巴音布魯克汽車拉力賽的車隊冠軍。電影在展現比賽的敘事策略與動作設計上頗有成效:比賽高潮的來臨之前的鋪墊充分,新人賽車獲得第二后張馳和老搭檔出場,原本預期跑一段就退賽的“幌子”果然被掀開,一個賽車手對比賽和勝利的渴望復歸,車隊冠軍的榮譽在牽引,更重要的是要洗刷五年前違規(guī)不計成績的“污點”。
張馳比賽的過程是電影的重場戲:面對惡意阻擋時的尾塵中超車;冰雹天發(fā)動機失溫情況下故意撞壞散熱片的“斷臂求生”;奧迪與大眾,現在的張馳與五年前的自己的合體;最終的一路狂奔沖過終點。雖不過第六名,但這不僅是讓車隊獲得冠軍的成績,也是主人公對自己心魔的超越、對熱愛的褒獎。
有意思的是,故事里的“速度與激情”具有很懷舊很古典的機械感,但這些又是通過電影拍攝中的“科技與狠活”來完成的。為了訓練“帶藝拜師”的厲小海,張馳潛移默化地將駕校訓練場地布置得與巴音布魯克的比賽場地相似,讓實戰(zhàn)中的年輕車手有了一種“歡迎回到駕校”的熟悉、松弛和從容。
不恰當地說,這可謂原始意義上的“沉浸式模擬”,但電影對于工業(yè)體系和高新技術的運用,可就遠不止這些:《飛馳人生2》采用的是實景與虛擬拍攝相結合的策略,大量運用的“虛擬拍攝”鏡頭質量上乘,前后景的融合、運動鏡頭中的光線質感不僅不露怯,而且增加了真實性與在場感,讓觀眾在視聽刺激中大呼過癮。汽車對撞測試的段落采用高速攝影實拍,車身碰撞后的散落感給人很強烈的視覺奇觀性。大眾奧迪雙車融合的鏡頭虛實結合,AIGC特效呈現精準并富有美感,視聽沖擊為情感共鳴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發(fā)動機的轟鳴,由此引發(fā)的由“機械感油車”對“油電混動”的反撥,雖看似違逆現實潮流,卻具有電影虛構敘事層面的合法性與情懷感。同時,電影沒有愛情元素,甚至也沒有為了平衡刻意設置女性角色,“全男幫”也不是刻意為之,而是與電影的題材類型、情節(jié)設計相匹配的。凡此種種,正可謂“硬核”,也充分體現了中國賽車電影的工業(yè)水準和審美情懷。
賽車和喜劇的結合,在《飛馳人生2》里有一個特別好的情節(jié)可以作為例證,這就是開場不久后主人公們在山寨名車老頭樂車廠的賽車段落。車廠的山寨與轉型需要提升市場影響和公眾認知,同時順帶助力兒子賽車手的夢想,所以廠長有了組建車隊的動機,然后就有了一大段“低速”卻不“低俗”的賽車戲。這是很典型的有生活基礎又很有創(chuàng)意的喜劇情境,雖然“巴音布魯克之土”之類的段子還在,但韓寒式喜劇已不再僅僅是新概念段子了,而是呈現一番有生活、有情境、有人物、有沖突的面貌。
當然,在劇作上,喜劇元素的凸顯并不如賽車那么充分,之所以電影最終能形成“硬核喜劇”的效果,很大程度上與一幫喜劇電影的“老將新兵”的不俗表現有關?!讹w馳人生》時候的老班底加新人的模式很好地與前作形成互文,沈騰、尹正、張本煜、魏翔等人重新集結,不僅動作在線,喜劇表現也在線;“新人”范丞丞、孫藝洲、賈冰也引入了新沖突、新歡樂;通過韓寒電影里曾經的主角演員馮紹峰、劉昊然、黃景瑜等人的客串也產生了一種文本勾聯(lián)的歡樂感。稍顯遺憾的是,電影給范丞丞留下的喜劇空間似乎不夠大,這個“夢想著接沈騰班”的“喜劇男演員”,在《了不起的夜晚》《人生路不熟》等作品里表現出的喜劇能力在《飛馳人生2》里并未充分發(fā)揮出來。
近些年韓寒和他的亭東影業(yè)悄然成為上海原創(chuàng)電影的重要策源地之一,《飛馳人生2》的“硬核”特質和“合體”面貌也體現出了中國電影工業(yè)水準提升和多樣化發(fā)展趨勢,同時這也是上海電影創(chuàng)新探索的組成部分。從這個意義上說,克服困難、樂觀向上、勇敢前行也正是賽車電影和喜劇片向現實散發(fā)出來的好刺激與正能量。(文匯報)
(作者程波為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教授、副院長,上海溫哥華電影學院執(zhí)行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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