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面丨“北京明白”高?。哼@種驕傲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高健，此次神舟十四號載人飛行任務北京總調度，之前，他還分別擔任過神舟十二號和神舟十三號載人飛行任務北京總調度。一條條條理清晰的指令，尤其是沉穩(wěn)有力的“北京明白”，讓這位青春帥氣的河南小伙吸引了廣大觀眾的注意。

　　重新出發(fā)

　　自從6月5日，神舟十四號航天員乘組順利進駐空間站天和核心艙后，這個被稱為空間站建設以來最忙碌的“出差三人組”，按計劃開展了他們的太空生活和工作。而在北京航天飛行控制中心，神舟十四號載人飛行任務北京總調度高健則密切關注著他們和空間站的最新狀態(tài)。

　　記者：他們在天上的時候你們也得始終有值班的人跟他們？

　　高?。?4小時，北京一直都在。從天和入軌之后北京一直都在，就沒有下線過。

　　記者：你如此年紀輕輕就能夠在這樣一個重要崗位上做指揮的工作？

　　高健：可能您把這個崗位想得過于高大上了，它只是我們萬千眾多崗位中很普通的一個，大家的重要性都是一樣的。第二個它是代表整個指揮組的意志，我可能只是一個代表，我下的每一句口令也并不是我一個人下的，是整個指揮組的意志。

　　記者：指揮組是由什么人組成的？

　　高健：這里面主要是由各系統(tǒng)的領導組成的，比如有我們測控通信系統(tǒng)的領導、有我們飛船系統(tǒng)的、空間應用系統(tǒng)的、空間站系統(tǒng)的，還有航天員系統(tǒng)和有效載荷系統(tǒng)。各大系統(tǒng)的領導都在我們指揮決策組里面，我是根據指揮組的決策向各方向傳達信息。

　　設在北京航天飛行控制中心的調度崗位，在飛行任務執(zhí)行期間負責全區(qū)的指揮調度，按照方案組織任務實施，把控并按照預案組織各種異常情況的處置。

　　記者：你更多的是傳聲筒的作用還是說你也是中樞的一部分？

　　高?。何乙彩侵袠械囊徊糠?，因為很多時候是不需要事事請示。比如有些時候需要十幾秒鐘之內完成處置，要把指令發(fā)出去，這樣的話根本來不及請示，可能決策權就在我，直接就要組織進行處置。

　　記者：比如說什么狀況是這樣的？

　　高?。罕热缥覀兩仙蔚臅r候有這種大氣層外的應急救生。比如飛船逃逸了，可能控制上有點問題，需要地面在13秒之內把指令發(fā)出去，這樣才能保證航天員的安全。

　　近年來，隨著我國航天事業(yè)的飛速發(fā)展，北京航天飛行控制中心采取了靈活高效的用人機制，大膽起用新人，該中心274個重點崗位中30歲以下的年輕人占85%以上。

　　選擇挑戰(zhàn)

　　記者：你覺得它什么吸引你？

　　高健：感覺這個崗位很厲害，能讓大家都聽到這么一個聲音，也是出于這種好奇，這個崗位到底是干什么的？詢問，詢問之后呢，前輩告訴我這是中心最有挑戰(zhàn)的一個崗位。

　　記者：為什么說它是最有挑戰(zhàn)的？挑戰(zhàn)在哪？

　　高?。寒敃r沒有跟我解釋，我說那有挑戰(zhàn)能不能去試一試，也是想著年輕就應該挑戰(zhàn)一下自己，主動相當于申請，經過了考察之后，才到了這個調度崗。

　　一年后，2018年5月，高健如愿加入北京航天飛行控制中心調度團隊，他也開始體會到前輩口中所說的挑戰(zhàn)。

　　記者：到這個地方需要具備什么樣的能力才能來呢？

　　高健：我現(xiàn)在回想一下，這個崗位對于各方面的知識、能力、素質要求都很高。任何專業(yè)都可以過來，因為任何的知識對這個崗位來說都不是多余的，都一定會有用?；蛘邠Q一個角度來說，因為你不管在原來干得多好，你到這兒來講，你面對調度需要掌握的知識。

　　記者：再多都少？

　　高?。憾际切枰獜念^來學起的。

　　在調度崗位，高健最開始做的工作是與同事一起召集各系統(tǒng)的專家開會，協(xié)調系統(tǒng)間出現(xiàn)的問題。

　　高?。何覀兒推渌k會的可能不太一樣，我們需要理解會議到底在說什么，如果我們不掌握，那口令是沒有辦法順利下達。

　　記者：聽得懂嗎？因為涉及航天的各個系統(tǒng)，人家都很專業(yè)。

　　高健：特別難。他們在會場討論那些東西，我知道說的全是漢語，但是我什么也聽不懂，因為很多專業(yè)的這種話，確實是基礎都不夠，可能一開始接觸也比較少，就很恐慌。

　　記者：那怎么辦呢？

　　高?。壕椭t虛一點，找各位老師們請教，說這個到底是什么意思？這個詞語是什么意思？那個口令是什么意思？

　　有時，在團隊前輩的幫助下，高健會作為跟班，嘗試在飛行任務中下達調度口令。

　　記者：第一次發(fā)口令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高?。?018年五月份趕上了嫦娥四號中繼星任務，有前輩在旁邊撐腰，下的調度也很簡單。比如林海發(fā)現(xiàn)目標，相當于是他告訴我該這么下達，但實際上這個林海測站它是什么樣的一個能力？我們測控網該怎么樣調度？信息傳輸關系是什么樣的？當時可能沒有這么詳細了解。

　　記者：什么感覺？說出去的時候。

　　高?。壕褪蔷o張，沒有別的感覺。

　　記者：就這么幾個字兒能緊張到什么程度？

　　高?。翰皇钦f簡單說一句話的事兒，是因為北京調度的口令是要向全區(qū)傳達的信號，你這個重要性絕對不允許出現(xiàn)差錯的；第二個就是你作為一個下達指揮口令的人，你不懂，你還下，難免會有一些心虛的。

　　因為不懂，也給高健帶來了很多教訓。執(zhí)行飛行任務之外他經常參加聯(lián)調演練，通過計算機仿真，模擬可能遇到的各種異常情況，并組織全系統(tǒng)進行緊急處置。

　　高健：一開始我對這個系統(tǒng)可能也沒有那么深的了解，崗位之間的這種聯(lián)系，是怎么樣一個關系？沒有這么深的理解。

　　記者：不理解的結果會是什么？

　　高健：耽誤了時間，讓大家等了可能有一個小時左右，我們聯(lián)調是全系統(tǒng)到位的，可能最簡單來講，幾十個崗位，單崗也得有幾十號人大家都在等著我來組織設置狀態(tài)。

　　記者：后果會是什么？

　　高?。罕磺拜吅莺萘R一頓，因為聯(lián)調就是實戰(zhàn)任務，你聯(lián)調當中訓練錯了，如果在實戰(zhàn)任務當中任務就失敗了。

　　記者：但是由新手到老手這個過程都是靠錯誤累積，累積成老手的哪有會不錯的？

　　高?。翰挥柲阍趺撮L記性，這是一個被蹂躪的過程。

　　經歷了幾十次實戰(zhàn)任務和上百次聯(lián)調演練，2020年5月8日，高健迎來自己首次獨立執(zhí)行調度任務的機會，在長五B首飛任務中，他負責組織指揮實驗船的返回與搜索回收工作。

　　記者：完成得怎么樣這次任務？

　　高?。哼€比較順利。當然飛控實施是前輩們實施的，我只負責一小部分工作，但是在整個過程中，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明白了這種差距，當時前輩在應對各種口令的時候特別熟練，像彈鋼琴的手一樣在那個調度機上，不停在切換各種頻道，不停地下達指令。

　　記者：你呢？

　　高健：我很簡單，我就那一個頻道，我就把這一個頻道給盯好就行了，相關的狀態(tài)也比較簡單。

　　記者：結束了整個的流程，離開這個崗位的時候什么狀態(tài)？

　　高健：一身汗。在調度臺也沒注意到，下來之后發(fā)現(xiàn)一身汗。

　　首次獨立執(zhí)行調度任務后，又經過一年多時間的磨煉，高健練就了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本領。

　　北京明白

　　2021年6月17日，搭載神舟十二號載人飛船的長征二號F遙十二運載火箭，在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點火發(fā)射。在這次神舟十二號載人飛行任務中，高健擔任北京總調度，開始獨當一面，也就是在這一次飛行任務中，高健被廣泛關注，被網友親切稱為“北京明白”。

　　記者：在一開始大家這么關注你的時候，你會飄嗎？

　　高?。阂恢焙芑炭?，確實很惶恐。我始終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大家關注的肯定不是我這一個人，是關注的這個崗位，整個航天事業(yè)?；蛘哒f再換一個角度來講，如果我脫下這身衣服，不坐在這個崗位上，是收獲不了這些評價的?；蛘哒f我是一個蹭任務熱度的人，不太配得上這樣的關注。

　　記者：你說出來“北京明白”這幾個字的時候心理狀態(tài)是什么？還心虛嗎？

　　高健：不心虛了。神十二任務之前我睡得挺好的。

　　記者：什么是底氣？

　　高?。阂驗槎娴氖且荒臧胍詠戆?，晚上會默默在辦公室自己再充充電，每天都堅持如此。同時也是在聯(lián)調訓練當中越來越能感受到自己的得心應手。最關鍵的是，我的身邊坐著之前神八、神九、神十的調度，他們會給予我強有力的支持。

　　但是，總有各種意外發(fā)生。在執(zhí)行神舟十二號載人飛行任務中，高健也有不明白的時候。

　　高?。荷裰凼栔噶铋L直接報的，發(fā)現(xiàn)這個攝像機視場內出現(xiàn)“鬼影”，只是說了這么一個狀態(tài)。

　　記者：你聽到了以后什么反應？

　　高?。罕本┟靼?，請稍等。相當于我這個時候的明白就是我聽清楚你給我說的什么。

　　記者：但是我不明白。

　　高健：但是我確實不太清楚該怎么處置，我們地面可能會訓練到，各種極端復雜的情況，但是像“鬼影”這種操作的確是沒有練到。而且聽著這個名字還挺嚇人的，“鬼影”這是什么意思？其實我在答這個調度的時候，耳機里面已經傳出來同事們提醒了，就告訴我這個是需要航天員發(fā)送手控指令來調光的，航天員也都可以完成操作。但是需要經過地面的授權，給地面報這個事兒呢，意思就是說我要進行調光了，你們地面看一下飛船狀態(tài)看能不能調，就這么一個意思。我說那明白了。

　　記者：這回是真明白了？

　　高健：這回是真明白了。

　　記者：你用多長時間做出了判斷，給航天員做出一個回復？

　　高健：幾秒鐘。

　　2021年9月17日，神舟十二號返回艙在東風著陸場安全降落，聶海勝、劉伯明 、湯洪波三人乘組在結束為期三個月的太空之旅后順利回家。

　　高健：千言萬語概括可能就是這么一句話，只要航天員還在天上，我們時時刻刻都是掛念的，為他們提供這么一個支持。能夠把他們送進太空家園，能夠再把他們接回來，我想這種驕傲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高?。阂驗檫@兩年，關鍵技術驗證及建造階段任務就是比較重，所以全系統(tǒng)，全線加班都會比較多一些。

　　記者：干到幾點？

　　高?。阂粌牲c鐘，兩三點鐘。

　　記者：常態(tài)？

　　高?。航洺＃诙?點鐘可能又得過來上班，這么一個強度。當時的確是心里面也會犯嘀咕，天天干到這個點圖啥？

　　記者：怎么說服自己？

　　高?。赫f服不了。但是前輩們就說，你再堅持堅持，你等到這次任務干完之后，再看一看還有沒有這種想法。一看到這個任務成功，一個大紅屏一上來真的是熱淚盈眶，心里面默念，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