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把精彩的故事講精彩
【走近文藝家】
作者:張鵬禹(人民日報海外版編輯)
他以《紅汞》《紅風箏》《紅莓花兒開》《雙驢記》《哭麥》等作品享譽文壇,近年來又相繼推出《爺的榮譽》《煙火》《暖夏》等重磅力作。當被問及小說的靈魂是什么時,他不假思索地說:“沒別的,就是把精彩的故事講精彩!”
王松又出新作了!一部《飛花調》,把讀者帶回百年前的津門,白鶴飛、花厚子、花薄子等主人公,做的可不是一般生意,作為“調門兒”中人,干的是詐騙的營生。但又不是一般街上的小騙,而是能“平地摳餅,對面拿賊”的“大買賣”。在《飛花調》中,王松不僅寫“調門兒”,也寫“榮門兒”(小偷),涉及諸多津門風俗掌故。伴隨著相聲般生動親民的語言,作者不溫不火,不急不遲地把一段段民間秘史、江湖逸聞、民間絕活講述出來,令人讀后大呼過癮。
寫小說,聽音樂,聽相聲,是王松每天生活的三個主要內容,這也決定了他的生活狀態(tài)。他寫過相聲,直到現在,天津的廣播電臺還經常播放他的相聲作品。對曲藝和戲曲等傳統(tǒng)藝術的涉獵,加上對天津民俗文化和江湖上“金、皮、彩、卦、評、團、調、柳”等行當的多年研究,使得王松積累了豐富的小說素材,肚子里有永遠寫不完的故事。
小說的故事和人物,需要恰當的空間來安放。但王松的作品給人的感覺是,人物和故事仿佛是從他筆下的這一方土地里“長”出來的,絲毫沒有嫁接、移植或把空間當成容器裝置的痕跡。對北京和天津的熟稔,讓他有能力在紙上重塑百年來兩地的民間生活史。一部《爺的榮譽》寫北京,一部《煙火》寫天津,民間大戲背后,是時代的風云際會和小胡同的人情冷暖。
“你可以把《爺的榮譽》看成家族小說,也可以看作歷史小說,還可以把它當作消遣娛樂的世情小說,或是洞悉人性的嚴肅文學?!痹u論家孟繁華說,“如何界定《爺的榮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說帶給我們完全不一樣的閱讀快感?!闭虼?,他稱王松是“好小說家”。
《爺的榮譽》有著與民間故事相似的“三兄弟”人物架構,小說通過書寫“官宅”里王家老太爺三個兒子的性格與命運,表現一個家族在百年歷史中的興衰榮枯和民族記憶。小說落腳在北京前門大柵欄的綢緞莊,也涉及京津冀魯的廣闊大地。王松說,在這之前,他對北京一直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對每條街道,每個胡同甚至比天津還熟。但后來,他開始把目光轉向天津。他發(fā)現,這個生于斯長于斯的城市也同樣可愛。
2020年年初,《煙火》在《人民文學》發(fā)表后,好評如潮,評論家對這部作品中的煙火味和津味贊不絕口。天津的民間風俗、市井文化令人目不暇接,拉膠皮的、拔火罐的、打簾子的……從各色買賣人、手藝人,到外國殖民者、買辦,從革命黨、地下黨,到漢奸、地痞流氓等三教九流,王松從1840年“白河投書”寫到新中國成立,天津的百年歷史風云,翻卷進小小的“侯家后”。
天津有句俗語,“先有侯家后,后有天津衛(wèi)”。侯家后是天津著名的娛樂地,也是小說人物的“家”。王松提到,少年時代,他經常去侯家后的一個小店買舊半導體零件,所以對那塊比較熟。因為寫《煙火》,他又多次去那里實地勘察,請當地房管站和街道熟悉情況的朋友指認老建筑和街巷。通過這些實地考察,研究天津的歷史地理,小說的細節(jié)更飽滿,也更扎實了。
從一開始,王松為《煙火》的定位就是在歷史的大背景下寫市井。在他眼中,天津是一個很具體的城市,既然具體,也就充滿生動細節(jié),而這些生動細節(jié)正構成了城市獨特的煙火氣,同時也蘊藏了天津人從骨子里滲透出的個性。
“如果說,《煙火》寫了天津的百年歷史,那么《暖夏》則是抒寫最當下的現實。兩部小說一先一后,反映了天津新與舊的兩個時代的變遷?!弊骷页霭嫔鐒?chuàng)意合作編輯部主任興安說。
長篇小說《暖夏》以脫貧攻堅為題材,寫得地道,讀來筋道。梅姑河兩岸的西金家旺村和東金家旺村,一個靠養(yǎng)豬,經濟發(fā)展得不錯,但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跟不上;一個文藝人才多,但就是“窮樂呵兒”,經濟不行。一次村長聯(lián)席會上,鎮(zhèn)長故意用激將法,讓東金家旺村主任張少山和西金家旺村主任金永年“打賭”,看哪個村日子過得好,兩年后見分曉。故事的最后,兩村優(yōu)勢互補,資源共享,實現了經濟文化雙發(fā)展。王松在小說中融入大量民間曲藝的內容,突出了文化在脫貧攻堅中的作用,讓作品獨具一格——雖以脫貧攻堅為題材,但也是一部文化小說。
王松說,他1975年到寧河插隊??忌洗髮W時,是蹬著用水管焊的破“鐵驢”自行車到縣城辦的手續(xù)。記憶里的村莊一直是當年的模樣。直到2015年,又去寧河縣掛職(現為天津市寧河區(qū)),他發(fā)現天津的城市文化、傳統(tǒng)文化對這一帶影響很深,與《雙驢記》里的境況已是判若云泥。也是從這時候,王松開始有意識地走向寧河當下的深處,用現實生活的“水”,沏開記憶的“茶”。《暖夏》就這樣寫出來了。如今,《暖夏》的姊妹篇《熱雪》已經創(chuàng)作完成,仍延續(xù)這一題材,寫的是脫貧攻堅勝利后,鄉(xiāng)村振興的新故事。
深厚的民間文化積淀、如在眼前的眾生百態(tài)、獨特的口語化表達和高潮迭起的精彩故事,形成了王松小說的藝術特色,但他又不是一味地寫故事,在一個又一個活色生香的民間世界里,有的是深切的人文關懷和歷史洞察力。
“相聲大師馬三立有個段子叫《祖?zhèn)髅胤健?,說的是一個人花五毛錢買了一個治皮膚瘙癢的祖?zhèn)髅胤?,打開錫紙包,里面是一個白紙包,打開白紙包,里面還有包裝。一層層都打開了,發(fā)現紙上只寫了兩個字:撓撓。寫小說不能這樣,光有花里胡哨的包裝不行,還得有真東西。什么是真東西?就是精彩的故事。把精彩的故事講精彩,是小說家的天職?!蓖跛烧f。
《光明日報》( 2022年02月09日 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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