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愛情沒有神話 只需一點點真
水晶
意大利導(dǎo)演費里尼1969年拍的《愛情神話》,講述的是羅馬帝國尼祿時代荒淫無度的享樂生活,這部電影改編自公元一世紀的小說,將一系列冒險經(jīng)歷融入導(dǎo)演費里尼自己幻想中的古羅馬生活,它更像一部科學(xué)幻想片,情節(jié)支離破碎,卻又堪稱古羅馬的“飲食男女”。近期熱映的中國電影《愛情神話》用同名向他致敬,片中卻沒有任何神秘幻想或大起大落的劇情,唯一有所疊合的,或許就是“飲食男女”這一部分。
從市場定位的角度而言,這一次的《愛情神話》簡直就是“向死而生”,全片90%對白為上海話,這一方言定位,大概就準(zhǔn)備好被80%的主流觀眾舍棄。而片中故事,是中年人的愛情,離異男女,各有兒女,在一地雞毛的日常生活之外,再度動了凡心,開始談感情。這種既不雞血又不狗血的故事,誰要看?
對中年人來說,尤其是對已婚離異且育有子女的中年人來說,談感情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不再是二三十歲的青年,戀愛、結(jié)婚的公主王子夢早已幻滅。工作、住房、買汰燒、養(yǎng)兒育女、不斷走下坡路的人生,才是人間真實。徐崢飾演的老白和44歲離異帶著女兒的李小姐(馬伊琍飾演),就是在這種人間真實里,開始了相互的試探與適應(yīng)。
從李小姐最初的一夜醒來拎著高跟鞋在廚房早餐的香味中跑路,這個劇情就已經(jīng)是神來之筆。老年人近鄉(xiāng)情怯,中年人不敢再愛,那種瞬間便可意會的“懂”——怕了,怕再投入一段親密關(guān)系,怕再建立一段感情然后再失敗,因為受過傷,因為失敗過,所以比沒有結(jié)過婚、沒有談過戀愛的人更怕。以色列社會學(xué)者伊利亞金·奇斯列夫在他的著作《單身社會》中曾用海量社會調(diào)查數(shù)據(jù)指出:曾經(jīng)離異過的人,更傾向于保持單身。
其實如果把李小姐和老白放在婚姻市場上去評估,他們倆的結(jié)合是不錯的,甚至可以說是雙贏:老白坐擁外公留下的雙開間洋房,獨立小院,市值至少5000萬以上;他還有另外兩套自己名下的亭子間,母親身體健康,兒子長大成人,自己以前是電視臺的,應(yīng)該有退休工資啥的;平時教人畫畫,不賺錢但體面,家里底子算厚,而且沒有不良嗜好。最重要的是,他會燒菜,雖然“買汰燒”是上海男人的傳統(tǒng)美德,但能用鯽魚豆腐湯把前妻喂到念念不忘的手藝,也算是高人一籌了。
李小姐也不錯,44歲,身材樣貌都在線,廣告公司制片人,雖然被前夫“騙”掉了兩套房子,帶著英國籍的女兒住在母親家,但她顯然是獨立女性,靠自己的收入能供女兒上國際學(xué)校,能給媽交生活費,養(yǎng)活自己之外,還能給自己買16000塊的高跟鞋??雌饋硪矝]有弟弟什么的,即使是帶著女兒再嫁人,應(yīng)該也不會給男方添太多負擔(dān)。
——如果進到婚介中心,這樣兩個大活人,就會被如此“刻薄”地分析,被當(dāng)成兩件物品,一分一毫地估價。匹配成功之后,也是系統(tǒng)算法的成功,是客戶資源和數(shù)據(jù)庫的成功,與愛無關(guān)。
但還好我們有電影,有文學(xué),有藝術(shù),所以在表面的條件符合之外,《愛情神話》提供了那些最基礎(chǔ)的人間底色,那些支撐情感生活和婚姻生活最重要的一些要素。比如,同情——老白在李小姐媽媽家,耳聞阿媽罵女兒那些家常話,那種最親的人窩在一起相愛相殺、牙齒硌嘴唇的痛與尷尬;比如,溫柔——老白在“追”李小姐的過程中,花了很多時間在她女兒瑪雅的身上,去校車下車點接她,陪她做作業(yè),給她買好吃的,聽她說學(xué)校里的事,這種日常的溫柔,可能比老白家里有1000萬現(xiàn)金更能給一個離異媽媽有安全感。畢竟未來的繼父能對女兒好,對一個有獨立生存能力的離異媽媽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吧。
當(dāng)然,《愛情神話》中老白最大的好,是真。徐崢把這個角色演繹得真好,那種松松的、糯糯的,走了形的身材加上完全拉胯的面部線條,因為那份真,居然完全沒有中年男人普遍的油膩感。相反,那份在微信對話框里寫了又刪、刪了又寫、寫了再刪的小心翼翼,面對前妻、格洛瑞亞和李小姐三個人突然地“爭剩飯”,也并沒有骨頭輕起來,還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要啥不要啥,在對摯友老烏最終送別時體現(xiàn)出的傷感,和追思會放電影之前準(zhǔn)備好的小點心,那種貼心與樸實,可以說是“拳拳到肉”的真心流露。身邊若有這樣的中年男,即便做不了愛人,做朋友,也是極好的。
作為新手上路的導(dǎo)演兼編劇邵藝輝,雖然在整部片子放入了大量的“文藝中青年”日常,但由于主線人物在情感投入上的“真”,所以穩(wěn)穩(wěn)地掌握住了溫暖的格局與調(diào)性。而且從整體節(jié)奏來看,主創(chuàng)還是非常節(jié)制的,臺詞與劇情都沒有太多煽情與夸張的地方,這種遠離通常意義上“喜劇”電影創(chuàng)作手法的節(jié)制,使得我雖然身在北京的影院里,卻仍能聽到觀眾席里的陣陣笑聲??梢姴⒉皇撬械挠^眾都喜歡被咯吱,日常生活中的幽默與笑點,只要合理、合適,也同樣有效。
對了,文章開篇提到的“向死而生”的上海話方言,其實是本片的最大功臣。它的小功勞是為這部片子爭取到了大量上海觀眾,大功勞是改變了整體的表演風(fēng)格。雖然有徐崢、馬伊琍這樣的明星做票房保障,也有吳越、周野芒、張芝華這樣的實力派助陣,但上海話的對白,使得這些演員的表演風(fēng)格明顯松弛了許多。脫離了普通話表演訓(xùn)練過程中不自覺根植的舞臺腔,方言的介入如同讓英雄卸下盔甲,恢復(fù)普通人的樣貌,更多了一份真誠。
以上海為生活地和創(chuàng)作背景的張愛玲有句名言: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這句話仿佛揭示了現(xiàn)代生活的真諦——人生是美的,但亦有諸多不堪。所以好的生命態(tài)度是,明知生活中有許多不如意,但還是要努力生活啊,努力愛呀,畢竟我們還活著。
《愛情神話》就是這樣一個樸素的提醒,它給中年人送溫暖,也給年輕的低欲望人群或是大齡單身者一個輕輕的提醒:不要害怕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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